一行鹤阵一首歌

“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

大年初三，我随一群绿色志愿者从北京火车站上车踏上前往苏北观鸟的旅程。途中，我一遍又一遍地低唱着这首几年来令我惆怅的凄婉美丽的歌——《一个真实的故事》。

此行的目的地是江苏盐城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同行的朋友们个个跃跃欲试，携带大小各式望远镜，准备在黄海滩涂开展观鸟活动，而我则怀着一个魂萦梦绕的情结去寻访丹顶鹤和为丹顶鹤、白天鹅而献身于盐城的有关一个女孩的真实故事。

观鸟是在一个天色熹微的凌晨拉开序幕的，一只鸣啭枝头的噪鹛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尽管支起了30倍的望远镜，可赫然可见的仍是一幅猩红背景的黑色鸟之剪影。随着东方渐白，黑身黄嘴的乌鸦、棕背长尾的伯劳、颈如珠玑的斑鸠，绿羽银发的白头鹎……相继亮相，把人带入一个“自在娇莺恰恰啼”的赏鸟佳境。这里的确是观鸟的好地方，大家尽情地在水陆交汇之处东张西望，耳闻目睹，湿地与林地的边缘鸟类最为丰富，我们不到两天已记录了40种鸟，可谓左右逢源、收获颇丰。当然这里最独特的给人以莫大享受的是观鹤。

登上高高的望鹤亭，滩涂风光一览无遗，各种涉禽、游禽、猛禽、攀禽、鸣禽姿态万千，尽收眼底。在千米开外的开阔地是一大片白花花的群羊般的群鹤，用高倍望远镜一瞧，竟是清一色的丹顶鹤，这不能不令人惊异。

1983年这里曾发生一起猎杀丹顶鹤的事件，自从1984年成立保护区，丹顶鹤得到严格保护，数量逐年上升，从83年100多只、88年580只，到99年已逾千只，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野生丹顶鹤的集群越冬地，而且还有稀世珍禽黑脸琵鹭、黑嘴鸥、东方白鹳等，保护区的鸟类总数370种，成为西太平洋候鸟迁徙重要的歇脚之地，这一切无不浸透盐城保护区人士多年努力的汗水和心血，其中更有一位为保护珍禽饱受艰辛、鹛献出年轻生命的徐秀娟。

我步履沉沉地走在射阳海堤上，举目西望芦花摇曳的尽头是残阳如血、波光粼粼的复堆河，这条为筑坝而堆挖的小河溶没了一个美丽少女的梦。 “走过这片芦苇坡，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留下一首歌……” 生于养鹤世家，从16岁起随父在扎龙养鹤，因家境贫寒，靠几次卖血才艰难完成学业(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系)的徐秀娟，1986年来到黄海之滨的盐城保护区从事珍禽育雏和养护，她对动物的爱到了成伤的地步、无我的境界。1987年，先是为白枕鹤、丹顶鹤的触网而死伤心，又为蓑羽鹤染病身亡落泪，为了爱而饱受煎熬的她终于在1987年9月15日，为寻找两只走失的大天鹅，心力交瘁，沉没在复堆河中…… “为何这片白云，悄悄落泪。为何阵阵风儿，低声诉说?”

在盐城国家自然保护区的管理处楼前，我见到了亭亭玉立的徐秀娟，这是一尊洁白无瑕的雕像，她身旁是永远相伴左右的两只丹顶鹤……人们从远方赶来聆听她的事迹，少年儿童们怀着敬仰的心情为她系上红领巾……令人告慰的是，今天，盐城珍禽保护区已成为拥有滩涂45.3万公顷、海岸线长567公里的世界最大的海涂湿地，列为联合国与生物圈湿地网络成员，世界上60-70%的野生丹顶鹤在这里聚集越冬。若不是亲临其境前来观鸟，我真难以想象这片过去被视为废地而屡遭开发的湿地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处鸟类天堂呀，湿地不仅为水禽提供着丰富的食物和避敌、繁衍场所，而且在调节气候、涵养水源、蓄洪防旱、维持生态平衡等方面功不可没。

仙禽丹顶鹤是人类心目中美好事物的象征，自古有“梅妻鹤子”之佳话，比喻酷爱自然、情系自然之人；而“焚琴煮鹤”则喻为对美好事物的肆意毁坏。盐城保护区热诚的养鹤人为我们放飞仙鹤令人如浴仙风、洗心革面，那一只只丰姿秀逸、超凡脱俗、昂首独步的丹顶鹤，优雅地起舞，翩然振翅，然后排云而上，直入碧霄。深深印在我的脑际的还有那一行行、一列列，一排排诗句般的与日同辉、与霞齐飞的鸭阵、鹭阵、鸥阵、雁阵。久久萦绕在我心头的更是那首用生命谱写的丹顶鹤之歌。

黄昏时节，我们依依而别，一步步沿着暮霭笼罩的复堆河踏向归途，蓦然望见，在那落日余晖中：“还有一群丹顶鹤，轻轻地、轻轻地，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