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在美国的发轫与传播

　　佛教在美国的发轫与传播 毛丽

　　圣严法师在台湾圆寂了，他曾接受我的采访，畅谈《佛教在美国的发轫与传播：

　　5月22日是佛誔日，也就是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佛诞生的日子。根据史料记载，距今已有2548年了。和往年一样，在美国佛教联合会的带动下，这一天在中国城举行了庄严的游行活动，身穿鲜艳袈裟的法师们走在最前面，几百人参国中，颇为引人注目。与此同时，纽约各大佛寺也都举行了盛大的浴佛仪式，寺庙内外，人潮涌动。5月29日，位于纽约上洲的北美地区最大寺院——庄严寺迎来了它40岁生日。当天，风景如画的庄严寺沉浸在鼓乐和唱诵声中，蓝眼睛的美国佛教徒和黑头发的中国佛教徒聚在一起，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看到这般热闹情景，我们不禁要问，佛教这种外来宗教在美国这个基督教主导的世界里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佛教到底有哪些特质能够在这里生根和发展？佛教对拥有佛传统的华人移民和社区到底有哪些影响？为了解开这些谜底，我们日前特别组织对纽约地区的庄严寺、东初禅寺、东禅寺、慈航精舍、大觉寺、同净兰若、慈济功德会等多家寺院和佛教团体进行了采访，先后拜访了在佛教界享有盛誉的东渡法师、妙峰法师、仁俊法师、圣严法师等诸位高僧，此外还对佛教界深具影响力的居士大德们作了深入的采访，在此基础上采写了以下一组报道，希望能够帮助读者较为系统和深入地了解佛教在美东地区的发展。

　　佛教是与基督教、伊斯兰教鼎足而立的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佛教发皇并式微于印度，然而方泛流传于亚洲，发展为南传佛教、藏传佛教、汉传佛教以及日本和韩国的佛教等等。史实表明，从汉明帝水平10年(公元67年)开始在中国宣化弘扬了将近两千年的汉传佛教，全面影响了中国哲学、文学、艺术以及民间风俗，乃至某些皇朝的政治施为。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的巨大张弛动荡中，建立于隋唐时代、深具中国特色的大陆本土宗派，诸如天台，华严、唯识、禅宗、净土等等，在香港、澳门、台湾和海外，皆有筚路蓝缕的发扬。记者有缘，最近承教于学识渊博、修养专精的圣严法师。以下是访谈的实录。

　　记者：尊敬的圣严法师，谢谢您于法务繁忙中抽暇接受我们的访谈。您在世界各地弘扬佛法几十年，如今依然是台湾美东两地奔波。依您之见，佛教在基督教文化笼罩下的西半球，例如美国，怎样建立讲学和弘法的基础并发扬光大？

　　圣严法师：佛教在美国弘扬的基础与其他宗教相同，都是随着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移民一起来的。也就是说，不同信仰的移民到美国后，其中的宗教信教徒也就把他们所信仰的宗教带进来。美国之有佛教因缘，启动者是一百多年前夏威夷的日本移民，然后传至美国西岸，进入美国本土和美洲大陆各地。随着日本移民的增长，日本佛教的两个分支――日本禅宗和净土真宗在日侨社会中广泛流传，建立了储多寺院。

　　美国对南传佛教的了解，则是来自英文著作。第二次大战时期，西方人到了东方，主要是英国等一些殖民国家的传教士，他们有些变成了研究东方化的专家，耸们的东方讯息报导很自然地涉及对佛教的介绍，也就把佛教介绍到西方社会。当时有关南传佛教的英语著作较多，其次是关于日本的佛教。

　　藏传佛教传入西方和美国较晚，起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未达赖喇嘛之出走印度。随同达赖离开西藏的诸多藏传佛教高僧辗转世界各地，藏传佛教开始发扬。

　　汉传佛教也是随同早期移民到达夏威夷和美国西岸的旧金山。而美东比较正规的佛教体系，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未期离开中国大陆，到达香港或台湾，然后由移民美国的居士们开始建立的。

　　记者：您指出了佛教不同派系在美国的开端，希望您介绍一下佛教各宗各派在美国的发展现状。

　　圣严法师：美东汉传佛教正信体系的创立者，首先是应金玉堂和沈家桢居士。他们开办了佛堂，将出家高僧及其徒众一批批由香港和台湾请到纽约弘法，然后散播各地发扬。应居士是美东佛教会的主要创办人；沈居士是美国佛教会的建立者。两会创设是，汉传佛教在美东有了落脚 地。开始在美国的另一股潮流起自台湾时，已参加佛教社团，到美国后，他们继续潜修，在大学里成立佛学社，接引新的留学生。当初这类团体只有几个，承前启后，各学府及其周围陆续产生佛学团体和弘法学社，现在登录于名单的已达数百，美国各州都有。凭籍佛堂以及寺庙的汉传佛教，由于法师们受语言和文化程度限制，大部分还只囿于旧华埠社区或者华人移民的新聚居地域，向西人社会的推进，态势相当缓慢。

　　南传佛教早期是由西方人士介绍到美国来的，所以西方人一批一批地到缅甸、泰国、锡兰学佛法；各南传佛教国家也有少数僧众来美国弘法，但久驻的不多。70年代我到美国时，末见南传佛教庙宇。现在美国已有缅庙和泰庙。到美国来的南传佛教出家人，也只是在自家国度的侨民中弘法宣化，并不深入美国社会。由美国去南传诸国学佛的，逗留时间相当长，有十年、二十年的，虔诚的甚至出了家。这些出家人回到美国后，多半还俗，但是仍然学以致用，推动佛教的居家修行，他们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禅修中心，并且联合组织起来，形成了推广“内观禅”的互动团体。学养精湛的老师轮流在各地的道场指导修行，很成功。

　　日本的禅宗最初活跃在美国的日本侨民中。洛杉矶和旧金山有好几个日本禅宗的禅修中心；也有醉心于禅学的美国人到日本进修。随着日本禅宗在美国的发扬，修为有素的禅师得以独立成立禅院，象上个月刚刚去世的蓍名禅师菲立普.开普洛。在日本禅师和美国禅师的共同努力下，代代相传，至今日本系统的禅师往往不是日本人而是西方人。

　　韩国禅师弘法美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才开始的。蓍名的崇山禅师由韩国到日本然后到美国。他英语流利，韩战时就在美国军中担任传教士上，凭着这样的背景他直接以西方人为弘法对象，成功地在好几个地方建立禅院，弟子遍布欧美各地。

　　藏传佛教自达赖喇嘛一行出走印度，到达印度和尼泊尔的喇嘛变成流氓难民，为世界各国所接受，人们也从些知道有藏传佛教的存在。热心人士于是邀请其中有修为的到喇嘛到欧美传法，几乎所有著名的藏传佛教喇嘛都到过美国。年轻的喇嘛英语流行，年老的喇嘛学养和情操优越，因而在美国社会他们很有吸引力，影响不小。在欧美为西方人士普遍认知的佛教，主流在藏传佛教。汉传佛教没有藏传佛教那样风行。

　　中国大陆直至文革之后，佛教有长达三十年的空档，元气大伤。老僧很传统，可是日渐凋零。文革前佛教出家人很少，居士也不多，以至基础脆弱。如今要想吸引西方人到大陆学法，既难遇明师，也难逢胜地。

　　香港的正信佛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才形成，没有什么基础，既缺乏高僧大德，也没有培养修行人的系统设施。

　　台湾受日本统治五十年后于上一世纪四十年代中光复。日本人的佛学智者返回本国，由于以前培养的佛学传承者不多，即使有也是只懂日本文而不谙英语，没办法接引西方人。整体说来，七十年代以前，在台湾培养佛教人才也不容易。

　　由于台湾、香港、大陆佛教人才不多，特别是双语能力欠缺，来美的僧众留下来也只能在华人社会活动。两岸三地的佛教现状，无论是师资，或修为场所，都不具备吸引西方人士的打件。美国从港、台请来的汉传佛学法师，都致力于向美国主流社会推进，也不乏成功的例子。象西岸的宣化法师，六十年代来美，尽管英语不行，却有吸引力。他的弟子都是美国人质护持他在西岸建立了万佛城。我本人七十年代来美，也一直以弘扬佛学于美国主流为职志。

　　记者：尊敬的圣严法师，谢谢您关于佛教各宗派在美国概况的介绍，我们还希望您对佛教在美东的现状有所启导。

　　圣严：美东华人社会的佛教活动，当前还停留在民间信仰层次。华人信佛拜佛，是为了祈求平安消灾，图谋顺遂，事业成功，身壮力健，家庭幸福以及超度亡灵，求生乐土等等。这与到神庙、黄大仙论座前祈求是完全相同的心态。美东佛教界法师为了适应大众需求，也提供有关服务。他们之中，没有多少人对打坐、听法、研究有兴趣。这样一来，佛教信仰的根本功能就不能发挥出来。这样的状况是僧俗之间彼此互动的结果。

　　记者：据一位来自大陆的僧人坦言，他们也想弘扬正信的佛教，无奈是的是离开了满足世俗的手法，就不能在美国立足生存。事实上，华人社区出现很多佛堂寺院，香火鼎盛，牌位遍布，超度佛事大行其道，与各行各业商户一样，竞争激烈。

　　在另一方面，目前，禅修在美国很流行。禅宗在汉传佛教的八大宗派中，最能够被美国人所接受。以您个人多年的实践，怎样看禅宗在美国的发展远景？

　　圣严：中国的“禅宗”一词，含义相当模糊。近代所有的中国寺院中，很少不是禅宗派系的。在大陆，尽管禅宗系统的寺院很多，可是具备禅堂和禅师弘扬佛法，带领徒众信众修行的很少。汉传佛教到西主证据不足，象宣化法师自称是禅宗的，他也是虚云老和尚的弟子，他很重视禅，也教大家念佛，教人家持咒。大家对他的认知是导师。他比较重视苦行，能够吸引人。他是向西方社会推广禅法最成功的人。

　　我于1975年来美，快29年了。在这段岁月中，我的时间心力都放在带动修行方面。但我所指导的禅修也不完全是清末民初的禅宗形态。我曾去日本学习，到美国后也参考韩国和其他门派的禅法。尽管我是中国禅宗临济宗和曹洞宗的传人，但我并不是我的老师那个样子的禅师。我并不精通英语。但出了十几本英文书;我有几位英语世界的传法弟子，华人世界也有。我觉得事倍而功半。我来美国传法时已经四十多岁，当时对西方社会是陌生的，虽然有禅堂，但我也到美国各地和欧洲禅法。和越南一行禅师比，我并不认为自己很成功。

　　我没弃华人。在我的团体中还是中国人多，西方人少。西方人接纳新事物，重视立即的效果。一旦他们接受佛教，在现实生活中运用禅的观念和方法获致满足是毫无疑义的。

　　汉传佛教以禅宗为代表，它的包容性很大，不会排斥其它宗派，愿意接受各系统佛法的长处和优点。禅宗从历史上看，每一朝代都有所变化，是为了适应社会而变。在中国大陆，古代有一位百丈禅师，他自食其力，一边种田，一边修行，因而受到普遍推崇。如今是工商业发达的社会，佛法要适应变化，不一定非要剃度出家，或者隐居深山，在家也可以修行。不放弃生产和企业事业，同样可以从事禅修。

　　记者：我们知道，您是国际知名的禅师，在禅修指导上因材施教，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士都能接受您的教法。从访谈中我们也领略了您的谦冲情怀。想请您谈谈本土化这个一直为海外佛教界争论的话题。

　　圣严：佛教的本土化，应当由当地人来本土化，而不能是外来移民作主。我这一代或第二代传人，将方法、观念，以至设施传授给西方人士，培养他们结合本土现实的独立精神。有条件的可以到东方留学，体验佛教，返回本土后，自觉自动的本土化。佛教的现代化要求佛教包容多元，不同派系可以有各自的立场，也不能排斥其他宗教。西方人有自己的宗教背景，如何在固有的宗教背景中，让佛教立足生根，既不排斥当地宗教，又不违背佛教宗旨，需要大智慧。

　　记者：您一直提倡“人间净土”的理念。请您介绍一下这个理念，以及在美国怎样推行这一理记。

　　圣严：我在美国主张“人间净土”与在台湾主张的相同。在大陆也正在推动。著名的赵朴初居士就一直主张佛教人间化，先把“做人”的这个“人”做好。人的观念清楚、情绪稳定、德性良好中，并担当责任。从因果上、修行上计，提升人的品质后才能建设人间净土。我所主张的并不是这个世界永远没有灾难、犯罪、疾病和痛苦。而是能够接受佛法的观念和生活方式，人们心中有平安，乐观健康，不怨天 人，自害害人，能够自利利人，他们心中所年的世界就是净土。在美国推动这种理念和观念人们都很赞成。美国人跟我学禅，接受佛法的观念，能改善自己的生活态度，这就是在建设人间净土，发扬开去，就会有许多人参加进来。当然，要全美、全部都接受是不可能的。

　　圣严法师简介：

　　1930年，出生于中国江苏南通县。十三岁出家，曾于台湾高雄山中闭关六年，后留学日本，1975年获得立正大学文学博士学位。为法鼓山禅修文教体系创办人，亦为国际知名禅师，于海内外积极推广禅修，指导禅坐，成绩斐然。中英文蓍作百余种，译为多国语言，广布世界各地。

　　1975年12月，圣严法师应美国佛教会沈家桢居士邀请，赴纽约弘法。初时在该会大觉寺开设以美国人为传授对象的“坐禅训练班”;继而出任大觉寺住持、美国佛教会董事及副会长。其后，应西方弟子之请，于1977年5月，在美国长岛的菩提精舍首次举办|“禅七”(七天的精进禅修活动)。1978年，在纽约成立“禅中心”1979年7月“禅中心”易名为“东初禅寺”，以纪念他的剃度师父东初法师。

　　从那时起，圣严法师开始了他国际弘化的事业，足迹不但遍及亚洲、欧洲及美洲各国，甚至深入东欧国家; 法师不只是一位知名的国际禅师，他所拥有深厚扎实的学术背景，东西方弟子更随着其弘法的行脚遍布全球各地;

　　作为一位禅师，圣严法师是中国禅宗曹洞宗和临济宗的法脉传人。同时他创立了以中国禅学为基础的现代禅学。他的禅风与传统禅宗的禅师不同，有其个人的创见与诠释，并以独特的禅风为现代人开出不同的禅修之道。在圣严法师的禅 修系统中，禅定用以转化身心，参禅则以修慧为目的。法师的禅法，重视心的觉察与观照，透过日用修行，生活实践，时刻皆为用功时机，为一入世化世的禅法，而在基础上，则需透过渐进的次第达到身心的健康，安定与自在。他在30多年的弘法大面积中，传法弟子遍布世界，他们来自亚州、北美和欧洲。

　　此外在台湾，从1984年起，圣严法师致力于培养佛学高级人才，推广文化、教育，实践弘法、修行等悲愿，将佛法落实人间，先后开创法鼓山道场和筹办法鼓山大学，以推动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为理念。

　　1997年，圣严法师在纽约州上州建立法鼓山国际禅修中心“象冈道场”

　　2002年12月17日，亲自率团护送近年被盗而流落台湾的山东神通寺四门塔隋代佛象头返回故地，千年石雕得以恢复。这一义举开启与联接两岸宗教与文化交流的善门，并获致国际间的度赞扬。